身体徒步而心灵渴望飞行的普通人
2024-08-09 19:02:24   来源：第一新闻网   评论：0 点击：

　　最近在重温歌德的《浮士德》，对于浮士德博士这样一个时势造就的英雄人物，其身上所特有的——在文艺复兴时期，破除惯常、高举人性的勇气，已无需赘言。有评论说，歌德的《浮士德》中最有创见和最富成果的观念之一，是认识人的精神对于社会运动的重大意义，其令人们意识到现代人转变自身的唯一途径就是，根本转变他生活于其中的整个物质的、社会的和道德的世界。易言之，他之所以成为英雄，一方面是因为他以让渡部分自我的形式获得了整体的崇高，而这并非了了“勇敢”两字就能概括的。浮士德浮荡的人生显示了一种生气勃勃的过程，它包含着每一种形式的人类经验，既包括快乐也包括悲苦，并且将把这些人类经验都融合为他自我的无止境的发展；即便是自我的毁灭也将是它的发展的一个组成部分，这显示了残酷的社会现实：成长必须付出代价，这也是歌德埋下的关于梅菲斯特的隐喻。另一方面，他在这场交易过后功德圆满，推进了时代的进程。尽管故事的背景是中世纪的，但当抽象和孤独的思想完成时，世界已进入到一个全新的阶段。

　　而现实中，并非所有人都能成为英雄，或者是有勇气拿生命中某些本质的东西去交换另一些东西，而且也不像浮士德那样，在文学世界的精心安排下功成名就。虽然这并不意味着，这个人不具备浮士德身上的冒险精神，但是这就是存在着的、残酷的社会现实：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留名于历史的英雄。在互联网或是现实生活中，关于躺平的声音此起彼伏，而这些支撑这些言论最坚实的论据就是：我们是普通人，或者我们选择了平凡这条道路。年纪稍长一点的人，说这些话的时候或许更有分量，在经历了人生的辛酸锤炼后，他们一转眼成为了破碎的中年人。时代瞬息万变，命运却无法转圜，大多数人都会经历意料之外的浪潮的拍打。在忙碌了大半辈子之后，稍作喘息，又被迫继续在充满变数的现实法则中度过起伏的人生。每经历一次这种变革与打击，对于躺平的愿望就更加迫切，甚至连躺平都是一种奢求。那么，是不是就意味着如果社会环境和自身条件局限于此，我们的人生做出这种选择的时候就理所当然呢？

　　显然不是的，我以为，说明这个问题的核心在于如何对待躺平这件事：躺平如果作为一种形式完全可以理解，人非机器，作为一种自我调节的方式，显然躺平很有必要；但如果你的内心就此躺平了，那么你精神中最宝贵的英雄品质就再也树立不起来了。现当代理论家王汎森曾言，人的思想像风中飘逸的火苗，它很容易熄灭，或被各种思想和信仰的怒潮席卷而去。思想不动摇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尤其个人本就不坚定，尤其在维持思想的成本远超于自身能力范围的时候。但这不能成为放弃自我信仰的理由，J.K.罗琳在《失败的好处和想象的成功》中说到自己的人生体会：失败代表了摒除不必要的事物，我不再自我欺骗，于是干脆忠于自我，投注所有心力完成唯一重要的工作。经历失败是人生的必然，没有人每一件事情都能够得到高分，人本来就是在学习中成长的。功不唐捐，努力的都不会白费，一定会在生命中累积下来。我们要耐心等待水到渠成、瓜熟蒂落。不要根据一时的现象误判，早早地放弃，接受不如意才是看透失败和成功的本质。失败是最好的试金石，测试一个人是否有足够的决心愿意努力下去。

　　这也正是我题目所说的，身体徒步而心灵渴望飞行的普通人，普通人又如何？只要一个人的精神一直渴望飞行，思想不躺平，步履不停，即使有一天遭受失败，也能冷静地意识到是非成败转头空，看透成功、失败的本质皆是表象，然后继续向前，迟早有一天会收获意料之外的结果。里尔克有一句诗：“崇高是一次别离，我们身上的一些东西，没有跟随我们，而是开始偏离，并习惯起天国。”人并非生来就是转世高僧，参透一切而无需付出任何实践。人都是在不断地试错中打磨的顽石，如果中途易辙，那么再好的材料也难以成为完璧。试想一下，如果轻而易举地就成功，那只能说明这种成功本身也是运气所使，并没有足够的成本能去佐证成功本身的价值。云南华坪女子中学有句著名的校训，大家并不陌生：“我生来就是高山而非溪流，我欲于群峰之巅俯视平庸的沟壑。我生来就是人杰而非草芥，我站在伟人之肩藐视卑微的懦夫。”其实没有谁生来就是高山，之所以自诩高山是因为我们内心迸发出强烈的期待与渴求，这些蓄积在内心深层的欲望作为一种精神力量并促进我们成为一座高山，然后以脚步丈量征程，理解高山，并最终成为高山。

　　作家鲁敏在分析文学经典如何书写世故时说，生活是什么，就是无边无际的海水，它在提供基本补养的同时，也腌制和淹没着日日相似的漫长时光，这样的狭隘，正是存在与虚无的险要之境，是孤独个体的独白，是通往内心也通往外部的幽长暗道。其实我更愿意把躺平当做一种修补，就如评论所说的：“人们的这种修补和改造是温和的、善意的，也是微弱的。生活粗粝清贫，加上时代事件的挤弄，仍然有底层小人物在不辞辛劳地寻找和珍视日子中的小欢喜，它们如微光闪烁，成为生活的底气和全部的希望。”当虚无和百无聊赖充斥着你敏感而不安的神经，但同时，请你换个角度思考，也许时代造就了一种解构的自由，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这也意味着环境允许我们去历险、去获得权力、快乐和成长，去改变我们自己和世界。浮士德当年以出卖灵魂换取了自由，今天的我们不再需要牺牲自我的精神，而只需在生活中寻找内心的信仰。你不必担心你的生活单调而波澜不惊，你也无需在最需要奋斗的年龄里任性躺平。但凡你认真地过好每一天，又怎会甘心躺平呢？我们普通人啊，即使身体徒步，心灵也要渴望飞行！（江西师范大学 廖天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