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尔维尔45周年祭 他才是真正的警匪片大师
2018-08-02 14:07:43 来源:界面 评论:0 点击:
这是让-皮埃尔·梅尔维尔执导的电影《红圈》里的开片偈,佛祖达摩经考证从未在画了个红圈后说出这样一番话,虽是梅尔维尔自行杜撰,但也不无深情地让我想到他与电影的关系,以及所有真正的导演与电影的关系,那就是“红圈”吧。
每年8月2日是梅尔维尔大师的忌日,今年正好是第45周年。回想去年的百岁诞辰,我们得以在大银幕重温梅尔维尔系列经典,无疑也是迷影盛事。
而作为警匪片大师,梅尔维尔想必也对他身处的时代深有所思,才会说出那句:“所谓悲剧,就是你身处一个死亡随时到来的非常世界。”
梅尔维尔1917年出生于犹太人家庭,1937年入伍,后来参与法国抵抗战争。在1944年5月10号的夜晚,正困陷于战事之中的梅尔维尔忽然想到他要有一个自己的摄影棚,但战争没有任何停止的征兆,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当时想有个摄影棚也无异于痴人说梦。然而看起来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又怎能逃出命运的红圈?
1945年,梅尔维尔退伍后,便着手操办独立制片公司。
影片《海的沉默》是梅尔维尔导演的第一部电影,1949年的处女作,还没显现后来黑色电影的端倪,但极简主义风格已如出一辙。《海的沉默》讲述了敌对两国同居一室的三位主人公,出于人情的试探继而松动,却又受制于民族原则的时代悲剧。
在深沉内敛的镜头下,梅尔维尔既完成了初次拍摄长片的技术尝试,也几乎完美地表现了所拍故事中三人之间复杂的情感状态。
改编这部小说,当时导演根本没有拿到原著作者维尔高的版权,也没有各类工会的许可和证件,资金没有支持且人手还短缺。他修建自己的工作室并在其中饮食起居,27天的拍摄时间于一年中断断续续完成,所幸最后收获了成功,也基本确立了他整个电影生涯的美学姿态。
让-皮埃尔·梅尔维尔自小便热爱电影,亲眼见证了电影从无声到有声、从黑白到彩色。他开拍电影的时期也刚好处在黑白到彩色的重大转型期。这有困境也有先机,困境在于缺乏技术方面的经验,先机在于尝试新事物时缺少对比所具有的优势。
这段时期,电影工作者们有更大空间树立自己的风格,在前无古人的大环境下担得后无来者的大师称谓,是电影史上的大好时光,也是电影史上的一次大动荡。大浪淘沙后,铸就了这位大师叫梅尔维尔。
1967年的《独行杀手》把梅尔维尔的电影事业推向了顶峰,从此在电影界名声大噪。作为导演的梅尔维尔与作为演员的阿兰·德龙,在风格上的无缝对接成就了这部惊动当代、影响后世的杰作。
影片中阿兰·德龙饰演了一位没有任何背景的独行杀手,开片躺在一张昏暗旅馆的床上不动声色抽着烟,深蓝色氤氲里难以被发现。镜头没有呈现任何态度,梅尔维尔习惯在开头就把自己的观众引导进设置好的角色,从而开始这个孤独的杀手故事。
杀手身份的虚幻甚至淡化了肉体的存在,光线已无法投出他的影子,来去生死皆无缘由,面不改色的杀人与被杀。
在他简洁利落一目了然的行为下,越思索其动机越是讳莫如深,越想用力地抓住某一点,就越是扑一场永无止境的空。看似所有行径都理所应当,但促成这“道理”背后的东西有宿命、有情义、有规则、有尊严、有反抗。
梅尔维尔所处那个时代的法国,既属于新浪潮,也背离着新浪潮。新浪潮拐了个漂亮的弯开创了一条新路获影坛瞩目,而梅尔维尔直奔其终点,不放眼于路线,在无意中确确实实拍出了新浪潮时代里与众不同的电影。
当新浪潮掀起的轩然大波逐渐淡去,那些走到终点的电影里,也有梅尔维尔呈现的果实,技法上比较怀旧的梅尔维尔某种程度上也担得起“新浪潮之父”的称谓。
说到底,新浪潮是个过程,不是个终点。它带给了电影界新的技法,可电影的美从来不等于电影的技法。“美”才是终点,技法只是条达到终点的捷径。梅尔维尔的电影是“美”的,他始终是站在终点的大师。
所以,他也是孤独的,孤独的正如自己拍出的电影。梅尔维尔那种活力与灵性、才智与幽默、脆弱与复杂、那种风度、那种分明是巨星般的存在感轻而易举的吸引来他周遭的朋友,可他的朋友中没有一个是可以自称了解他的。
青年时期入伍的梅尔维尔,从几乎全军覆没的队伍中数次生还;他有着不为人知的种种经历,即使对关系相近的亲人和好友也总是缄默不提。几乎没有人对他足够了解,情感深厚的战友都留在了已经翻篇的战场上。
他享受纷飞的战火,乐于在生死间穿梭,亦沉迷世间万物,面对访谈时曾说“我生命中最好的时光,是在那些战火纷飞的年代”。他包装自我建构角色,以自己的方式隔离着世间又享受着世间。
1969年拍摄的《影子部队》就包含了他对二战的揭露及反思,利用现实主义题材继续着他的孤独,描写了革命家们残忍决绝又冷峻的革命之路。他旁敲侧击的构筑深意,通过在场景中投入种种仪式感的细微动作和特征,来浮出事件背后的暗示,但这暗示又是浑然天成的,既展现了高超的导演技术和戏剧功力,也透现着梅尔维尔的风骨。
梅尔维尔精准地注视着他电影中的细节,这些细节既有它起承转合的意义,也将电影向真实生活的方向清晰化。使原本出自构造的故事,却让人产生直接从现实中提取的错觉。戏剧的本质下有着真实感的表现形式,这可能是一个导演能够给予的最大观影体验。
影片《影子部队》里那些老成持重、不缓不急的革命者们,淡漠又深入浅出的交锋在“信仰”的坚定与不可违的“宿命”间流淌。或许,最勇敢的不是要顽抗宿命的人,而是不论宿命如何,明知前路是死也要走完它。因此,梅尔维尔电影中那些犯罪者或革命者的姿态无一不带着某种悲剧意味,在对宿命宗教般狂热的镜头下一步步走向悬崖,眼睁睁看着自己如何坠落,这就是对宿命的无惧吧。
再不可亲近的梅尔维尔也有他温润的一面,那就是对他的电影。对于自己的每一部电影作品,他都怀有着父亲般的慈爱,也有着孩童般的渴望认同。他认为电影不止是响彻在空荡荡的电影院内,也希望获得观众们的认可。
如果说《独行杀手》为梅尔维尔带来了外界的肯定,那1970年的《红圈》则是梅尔维尔生前最为自己所满意的作品。他全权按照自身的风格写剧本、拍摄、剪辑,动用他的规则、他的品味、他的风格,也终于达到了他至高的目标,诞生了一部能匹配他对电影完美设想的作品;同时也赢得了更多的观众。
深谙男性情谊的梅尔维尔与深谙刻骨孤独的梅尔维尔,是如何完美地使“情谊”与“孤独”平衡在这部《红圈》里呢?
或许情谊与孤独本就是不矛盾的,它们同样的真挚,却又互不干扰独立存在。电影中无路可走的逃犯偷偷躲进了罪犯的后备箱,对于这一行为,尽管罪犯心知肚明,却没有点破。这一刻,情谊的默契即刻建立,罪犯几乎是无私地选择庇护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逃犯,当后来逃犯接受了罪犯的烟,两者的情谊达到了共鸣,却也不影响各自的孤独。孤独在梅尔维尔的电影里,或许已经是一种性格。
拍于1973年的《大黎明》是梅尔维尔导演的遗作,他于次年因心脏病去世。暴风雨中灰蓝色稀疏建筑群里,驶过几辆七十年代小轿车。海浪拍打,海鸥啼鸣;一行人身着“梅式”大衣迎着粘稠的雨匆匆走进银行,开始了一桩抢劫。这就是他最后一部电影的开头部分,也可能是全片最凸显他个人电影风格的一部分。
这部影片在当时受众和评论界的双重失败下,极可能提前促成了梅尔维尔的人生黄昏,他也终于在这打击下颓丧不起,一直构思的下一部电影在《大黎明》蒙受的阴翳下迟迟难以成形,且遭到了多方阻碍。
他曾说过,“我就是为电影而生的,我生命中的每一分一秒都是在拍电影”。把他故去的原因归于电影,无论事实是否如此,可以肯定的是,说出为电影而生的皮埃尔,绝不会排斥为电影而死之名。
梅尔维尔最终倒在他与电影的红圈里,恐怕没有除了战场外比这更让他本人接受的归宿了。他在困境中开创了他的电影好时光,他在古典主义的镜头下拍摄出具有时代特征的黑色故事,用极简主义手法划出兜兜转转不可逃离的命运红圈,他才是那个拿红笔划圆圈的电影界达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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