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
2024-10-26 16:53:40   来源：罗秦理   评论：0 点击：

九月秋日的午后,阳光透过窗棂,温热又有些刺眼。

周萌一个人带着小一,蹲坐在医院里那令人窒息的门口,抬眼望着挤翁不动的人群,耳边传来聒噪的人声鼎沸,还有空气里到处弥漫着的消毒水味道,她觉得自己马上就会在这里晕厥过去。

小一今年五岁,可是一眼看上去,却跟三四岁孩子的个头体型差别无几。单薄的身体看上去很是消瘦,瘦得有些格外,周身看上去,好像骨头比身上的肉还多,五岁已该注重形象的年纪,却剃了一个小光头。

他静静地坐在那辆已十分破旧的小推车里,两条修长单薄的腿从车子的尾部垂了下来,显得有气无力。有些闷热的天气,却依旧戴着一副大大的蓝色医用口罩,看不清口罩下的神色,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里透露着满是无助的神情,可能是经历了太多的疼痛记忆,周身上下透露着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成熟。

此刻,周萌正端着在医院门口买的一碗西红柿鸡蛋面,一口一口的喂给小一。

一般情况下,周萌不会在外面买饭,除却给小一化疗的时间。是的,小一是个小小肝癌中期患者,化疗会掉光头发。

正吃着,小一突然闭上了眼,眉头骤然拧紧,一张蜡黄的小脸上骤然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有些许潮湿的眼睫遮住了他眼底空洞绝望的神色,他用手攥紧了身下小推车的把手,眼睛闭得紧紧的。

年轻的周萌瞬间了然,有些慌乱地将手中还剩下半碗不到的面条扔在一旁的椅子上,另一只手迅速扶起孩子,眉头紧簇,却熟练地安抚着小一。

再抬头,小一的眼角已然带着浅浅的泪痕,眉头微微皱起,他的双手因为刚才突发的疼痛还在微微颤抖着,似乎在寻找着一丝安慰和温暖。周萌见状,赶紧攥紧了小一的手,似乎再晚上一秒,生怕就再也牵不到儿子的手了。

周萌一想到这么小的小人儿,如果有一天真的突然就要离开这个世界,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一想到这里,她的眼神里透露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失落与绝望,

但是,周萌是个“乐天派”,从小一生病开始,她始终便怀抱着一种期待,甚至是幻想。她不止一次地想,从“死神”那里将小一抢过来,也让自己的小一跟其他健康的孩子那样,肆意奔跑在阳光下,背起漂亮的书包,去上幼儿园,去交朋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吃着天天吃不完的药、做着天天做不完的化疗,化疗还会掉头发变成光头。

一想到这里,周萌的眼角变得红红的。

手机的响声打断了周萌的思绪,她看了眼屏幕,是一串有些熟悉的号码。

她吸了吸鼻涕,把眼角的眼泪擦干,调整好情绪接起了电话,“喂”。

听到对方的声音,周萌轻拍了一下小一的手,嘴里的口型说出“妈妈去接个电话”,便站起身来,迅速拐到了旁边的一面白墙后面。

小一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大大的眼睛里充满疑惑。自从他生病以后,妈妈就连打电话都要背着自己了。

这边,周萌有些颓唐,电话那边的怒骂与催促不绝于耳,她一边不停地弯腰作揖,一边嘴里不断地说着“我尽快想办法,实在抱歉实在抱歉”,直到听到对面挂断电话的声音,她刚才还像被上了发条的身体突然放空呆滞了下来,她望着前方,脚下的步子也渐渐地变得迟缓起来,仿佛每一步都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周围所有的东西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再回到小一的身边,周萌的眼角变得更红了。

“再吃点吧,宝。”周萌抬起头,甜甜的笑容又挂在了她浅浅的梨涡旁。

小一摇了摇头:“不吃了,妈妈,我困了。”

“好,那妈妈哄你睡觉吧。”周萌将小一放倒,自己则将头靠在后面的墙壁上。

李然已经蹲在医院的走廊尽头观察了他们好久了。

李然是一名网络新媒体博主,半年前,机缘巧合下,他认识了很多身患癌症的小朋友们,自此,便踏上了这条“爱心之路”。

看到母子二人已经熟睡,李然从钱包里掏出将张红色纸币,塞进一个红包里,连同刚刚拍下的那张照片,一同放置在了小一的身侧。

周萌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梦见她的小一已经康复,恍然间,周萌醒了。

待她看清楚身侧放置的东西时,她的脸上掠过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仿佛要确认眼前的一切并非自己的幻觉。

她回头环顾了一圈,除了护士站坐着的值班护士,正午的午后,再也没看到其他的人。

她抖动着自己瘦削的肩膀,打开了那个白色的信封,除了三张纸币,还有一张白色卡片。

渐渐模糊的视线里,她盯着卡片上的那段话,耳边跟随响起熟悉的旋律:

送你一朵小红花,开在你昨天新长的枝桠。在那苦难的日子里,相信我们能够战胜它。加油,陌生人。

此刻,看着倒在小车上睡着的光头小一,周萌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地夺眶而出。谢谢你,陌生人。

是啊,苦难终归会过去的,加油,好的日子,总归会来到的吧。(作者:罗秦理  单位:湖南省作家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