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落
2024-01-28 10:51:48   来源：罗秦理   评论：0 点击：

      未等柳书走进客厅，坐在真皮沙发上的继母胡娥便开口道：“书儿回来了，我要的糕点可买回来了？”听到这娇软的问话，柳书的眼底瞬间染上厌恶，只是抬头间又被他掩盖。这栋别墅建在依山傍水的郊区，糕点铺子在热闹的市中心，本就距离极远，胡娥还不允许他驾车前往，美其名曰让他骑车锻炼身体。单只去就要花费许多时间，铺子做点心限量又受欢迎，他这样去怎么可能买得到？这只不过是胡娥用来难为他的借口罢了。他淡淡说道：“是儿子的错，去晚了，糕点已经卖没了。”胡娥脸上浮现出一丝玩味，笑着说道：“既然有错，就罚书儿给我把茶端过来吧。”纵使知道胡娥没安好心，柳书还是只能照做，得罪胡娥的下场他早已知道，因为改变不了的事情做挣扎，又有什么用呢？
 

      果然柳书刚把茶水端到胡娥面前，胡娥便故意抬手打翻了茶水。滚烫的茶水全泼到他手上，泼到茶水的地方一瞬间红肿了起来，想来这茶水也是他那好继母专门为他准备的“惊喜”。胡娥立马关怀道：“呀书儿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胡娥一向是会做人的，不然也不能哄着柳行生晕头转向，柳行生本就不待见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胡娥上上眼药，他这个亲儿子便少不了父亲的一顿“关怀”。柳书也懒得看她这虚伪的嘴脸，不想与她过多纠缠，便重新泡了茶放在桌上，转身上楼，进了屋。
 

      手上被茶水泼的位置已经起了好几个水泡，柳书倒也懒得管它，一头倒在床上，疲惫地睡了过去。意识蒙胧之间，柳书梦到了自己的小时候。三岁的他正牵着母亲，在自己别墅的花园里散步，母亲笑着折了一朵花，戴在了他的头上，夸赞道：“我的小书儿，可真好看。”睡梦中的他，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微笑，这是他对母亲唯一的记忆，也是他灰暗人生中唯一的一抹温暖。然而，柳书母亲的生命戛然而止在了他三岁的那个夏天。柳行生置办完妻子的丧礼后，很快便又娶了年轻貌美的妻子胡娥。将胡娥和柳书安置在了这座别墅内，然而这却是柳书噩梦的开始。
 

      作为柳行生唯一的继承人，柳行生对他寄予了极高的期望。柳行生在商场上雷厉风行，在教育上更是万分严格，每次他稍有令父亲不满，便会招来一顿打。他的天赋远比不上柳行生，自然也就达不到柳行生的要求，挨打变成了他生活中极为正常的一件事。梦里的柳书又回到了令他胆寒的那一天，刚上初中的他，因为交了新朋友，天天被朋友带着逃课，自然成绩下滑严重。他明白父亲看到这份成绩时，一定会勃然大怒，便想着隐瞒这次的成绩。
 

      然而胡娥从其他富太太口中得知了这件事，便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柳行生，添油加醋说道：“今天去逛街，被王太太好一顿羞辱，说我是书儿的继母，对书儿不管不顾，以至于书儿考试成绩一塌糊涂，还说虎父怎么就偏偏生出犬子来？”柳行生本就因他这次行为生气，现在一听又因他在外面损了颜面，更是恼羞成怒。以至于柳书刚刚迈进别墅的大门，还未来得及进客厅，便被冲出来的柳行生狠狠扇了一巴掌。之后便拖拽着他走进了客厅，柳行生拿出了执行家法的鞭子。一边打一边怒声道：“我柳行生好歹也算一号人物，怎么会生出你这个不争气的废物？”一句句话好似锥子扎在了他的心上，他已经记不清柳行生到底抽了多少鞭，只记得他已经皮开肉绽，痛是那样的刻骨铭心。渐渐地他已经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他大口喘着粗气，从床上惊醒。
 

      他拉开窗帘，漆黑的夜如同深渊一般，仿佛已经将它吞噬。柳行生和胡娥好像是压在他胸口上的一座大山。他自嘲地笑了笑，转身去酒柜里拿出了几瓶酒，瘫坐在床边，一瓶一瓶滴往嘴里灌。自从柳行生娶了胡娥之后，他一直受到胡娥的百般刁难，生活困难，这样买糕点、泼茶水的事，胡娥一向是信手拈来。柳生承受不住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打击，早早地便染上了酗酒的恶习。他喜欢酒精麻痹自己的感觉，只有在烂醉如泥时，他感受不到那令人窒息的痛苦。
 

      第二天天亮，叫醒柳书的是柳行生清脆的巴掌。他迷迷蒙蒙地睁开眼，宿醉让他感到头痛欲裂，映入眼帘的便是柳行生怒火中烧的面孔。“你就是这样管理我给你练手的公司？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谁允许你这样喝酒的？”不等柳行生质问完，他便熟练地开口道歉，神情没有半分波动。柳行生看他麻木的表情，呼吸一滞，再次抬起的手，终究没有落在他的脸上。只得冷哼一声，怒骂道：“不成器的东西!”便甩手走出了他的房门。他本就烦闷，又挨了这一巴掌，自然更加不痛快，于是又开始想念酒精麻痹大脑的感觉。
 

      没有半分犹豫，柳书穿起外套，拿着几瓶烈酒，就出发去了他酗酒的老地方——伯明翰。白天的酒吧是不开门的，这地方是他的公子哥朋友，平常寻欢作乐的场所，自然也就不存在营不营业的问题。果然，他一踏进这金碧辉煌的大门，公子哥博明轩正坐在沙发上搂着一个白衣美女，手里拿着烟吞云吐雾。也不用博明轩招呼，柳书便坐在了他的对面，开始自斟自酌了起来。烟草混着酒精的气味，让柳书找到了熟悉的感觉，他开始逐渐沉迷。
 

      看柳书这般模样，博明轩自然也知道他心情不好，俯身对身旁的女子耳语了几句。女子听完笑着起了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带着，一个身着红裙，容貌妖艳的女子一起走了过来。那个娇媚的女子，身若无骨靠在柳书身上。胡娥也长了一张这样妖艳的脸，柳书自然对此类长相没有什么好感，他只是一瓶一瓶的酒喝着，眼神逐渐迷离。被忽视那女子也不恼，勾起柳书的下巴，柔声细语地说道：“有比喝酒更让人沉迷的事情，你可想试试？”还未等柳书反应，女子便拿出一袋白色结晶体。此时，博明轩身旁的白衣女子已经将白色晶体放在锡纸上，用打火机点燃，递给博明轩。博明轩一脸陶醉地将白粉形成的气雾吸入鼻中。本就有几分迷离的他自然缺乏判断能力，而今看着博明轩享受的模样，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红裙美女立刻娇笑了几声，白嫩的手熟练地重复着白衣女子的操作。气雾进入鼻腔的那一刻，柳书仿佛一脚踩上了云端，脑中充斥着迷离的快感和满足感，让他忍不住开始沉沦。
 

      自从第一次与博明轩一起吸毒后，柳书便沉浸在那种感觉无法自拔。这小半年来，吸毒后能享受到的幸福和满足感时间越来越短暂，沉迷过后“生不如死”的感觉，身体上疼痛和烦躁不安促使他吸毒越来越频繁。当初柳行生给他练手的那个公司，也因为他购买毒品擅自挪动资金，成了一个空壳。然而没有不透风的墙，就在柳书与博明轩在烟雾缭绕中醉生梦死时，警察闯入了房间，将二人带回了警局。由于柳书吸食、购买毒品量非常大，被判刑十年。
 

      柳行生看着法庭上只半年未见就面色苍白、身形瘦削的儿子，一瞬间苍老了十岁。柳书吸毒的消息传开，街市上的各色闲杂人等纷纷赶出事地点外聚拢成一堆，都踮着脚尖，昂首兴奋地朝法院里面张望着，一边小声地议论着什么，互相打听着小道消息，脸上都洋溢着幸灾乐祸、窥破秘密的激动之色。柳书收监之后，柳行生迈着踉跄的步子，从聚堆的人群中挣扎出来。
 

      因为柳书吸毒的事情，柳家的企业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股票一路下跌。柳行生只能忍着难受处理公司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柳书之前为吸毒做假账挪动了几个子公司的资金，窟窿本就没有填补。柳行生又因为柳书吸毒的事情心绪不宁，一个错误的决断，让柳氏企业的资金链彻底断裂。一片雪花，已逐渐形成雪崩之势。柳书在监狱的这十年自暴自弃，柳行生在外拼命挽回企业颓势，然而也只是螳臂当车。终于在第五年，柳氏企业这个庞然大物化为齑粉。一阵风吹过，仿佛柳家从来没有出现过。

 

（作者：罗秦理  单位：湖南省作家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