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肾
2023-03-30 14:59:02   来源：罗秦理   评论：0 点击：

烈日当空,正午时分,一个穿着破旧衣服的男孩在田间辛苦地劳作。

这个时候对于郑助朱的同学来说正是一天之中逍遥的时刻,吃着西瓜、吹着沁人心脾的空调,打着王者荣耀······或许有好学的会勤奋地学习,各种各样,但总归不是郑助朱这样······

对于郑助朱来说这算是一天中最难捱的时刻。经过一上午的劳作此时的郑助朱早已口干舌燥,他咽了一口口水,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嘴上疙疙瘩瘩的已经起了好多的干皮。

“儿子,加油!干完这一点咱们就回家,你娘肯定早已经做好饭等我们了。”郑助朱的父亲老朱是一个老实憨厚的农民,皮肤黝黑脸上布满了劳作留下的沟壑,但他的面带笑容,黝黑的面庞也遮不住他的淳朴。

“嗯!”郑助朱面无表情的应答,烈日已经燃烧了他的耐心,对于父亲的笑容他已经挤不出来一丝笑意。更何况此时刚刚被父亲拒绝要求的他。

郑助朱正在上初中,他学习成绩还不错考上了县里的中学,从乡下走到县城的郑助朱很是局促,他本来是一个比较开朗的人,但是和同学之间的差异还是为他有点敏感的心理带来了自卑。

最近学校查的不严,很多的同学都带手机到学校,大家在一块玩,无形中也形成了比较。

有的同学拿的是好手机,说是外国大品牌,其他同学即使不是外国的牌子也是在国内很有名的,只有一个诺基亚老年机的郑助朱羞愧的都不愿意拿出自己的手机,只说是怕影响学习没有带过来。

但是班里有人在背后偷偷的说郑助朱根本就没有智能手机,是一个按键的老年机,自己看见他给家里打电话,用的手机很旧。

面对同学带着疑问或是耻笑的眼神,郑助朱感觉自己的自尊被狠狠地压在了地下,嘴硬地说自己有两个手机,平常打电话就用不好的那个。

班里不学无术的赵磊立刻笑着说自己相信他,让他下次开学的时候拿过来。

郑助朱骑虎难下,他知道赵磊根本就看不起自己。他听见他们那一伙人在背地里说自己是穷鬼,这次说相信他只是为了看好戏,但为了不丢面子硬着头皮应下了。

之后郑助朱在其他同学口中知道苹果的手机现在的价格之后心更是瞬间掉到了谷底。自从撒了这个弥天大谎之后,郑助朱的内心一直惶惶不安,他其实很清楚自己家的情况,父母是不会允许自己花费一万块买一个对父母来说华而不实的手机的。

终于熬到放假,学生放假,客车人很多如果不是一路奔跑的话肯定是没有座位的,郑助朱随着车不住地晃悠,这一路上他都在构思自己回家之后要如何告诉自己的父母要买个手机的事,也不知道要怎么说父母才会同意。

“终点站了,下车吧!”随着列车员的一声,车上所有的人都拥挤这下车郑助朱被人群挤着下车。

“儿子,在这!”老朱垫着脚高兴地冲自己的儿子挥手。

郑助朱看到了兴高采烈的父亲,同时也看到了父亲破旧的带着泥土的衣服,他带着自卑羞愧的心理紧紧地拽着自己书包的背带,低着头快步走向自己的父亲踱步。

同车的人有很多是他们学校的,郑助朱对自己有这样的父亲感到有些丢人,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这样的一个人。

“爸,你怎么出门也不换件衣服,穿着下地的衣服就来了。”

老朱憨厚一笑,“今天干活干的忘记了时间,还是你妈给我打电话我才想起来你今天放假,没换衣服就急匆匆地来了。”说完又笑着说,“穿这怎么了?咱们农民干活不都这样吗?再说了哪里有人看?”

郑助朱对于父亲的话默不作声,他知道父亲这么想是对的,但还是感觉刚才在一个车上的同学有盯着自己看的,催促父亲抓紧回家。

“爸,咱抓紧回家吧!”

“回家?行!不过。儿子,今天晚上要吃什么?咱们一会买点回去,改善改善伙食。”郑助朱的父母生活节俭,平常的时候很少吃肉,最经常吃的就是家里种的菜。豆角、黄瓜什么的在院子里种了不少,基本一个夏天都在吃这些菜,但是郑助朱对于一直吃这些菜很有意见,所以他回家的时候会专门买他要吃的菜。

“不用了,咱们直接回家吧!爸!”郑助朱低着头回答。

“真的?真的不用?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老朱扭着头看着后座的儿子脸上带着调侃的笑意。

“不用了,直接回家吧!”

“行,那咱就回家喽!”

回家之后的郑助朱没有想之前一样和自己的家人有说不完的话,吃饭的时候也是格外的沉默。

“儿子怎么了?最近在学校遇到了什么事情吗?”郑助朱的母亲看着儿子闷闷不乐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询问。

“啊!没有啊!”郑助朱被母亲的话打断了自己脑海中的挣扎。

“儿子在学校有什么事情都可以给我和你爸说的。”

母亲的话仿佛给了郑助朱鼓励。“爸、妈,我想买个手机。”郑助朱猛地说出了这句话,抱着视死如归的态度。

“手机?可以呀。咱们儿子确实需要换个手机了,现在用的手机还不是智能机,也不方便。现在我看一些手机也不贵,一两千就可以买一个。”父亲听到儿子这样说笑呵呵地答应着。

“不是,我想买苹果。”郑助朱看着父亲的眼睛这样说。

“苹果?那是个什么牌子?行,咱们就买个苹果。”父亲豪爽地拍了一下腿,激动地说。“咱们买个好的,花个两三千,给儿子换手机······”

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自己的袖子被妻子拉扯。“怎么了?”父亲对母亲的行为感到有丝疑惑。“儿子换个手机也是应该的,长大了嘛!”

“苹果得要一万块。”母亲尴尬地说着。

父亲被这一句话打蒙了,“什么?一万?什么手机要一万,金子做的不成?”

这个价格对于农民来说可能意味着一个季度的收成,这一万块可以干好多好多的事情,可以给孩子交学费,可以给妻子看病,她最近一直咳嗽,为了省钱就在村里的诊所开的药,反反复复的也不管用,还可以给孩子买几件新衣服……

“儿子,一万块……咱们家辛辛苦苦好几个月才能挣出来一万块,这还没有算……”

“爸,我就想要个手机,咱们家不至于说连个手机都买不起吧?”郑助朱打断了父亲的话,直接反驳道。

“儿子,咱们不是买不起,实在是没有必要啊!”

“那你给我说什么有必要,买什么有必要?是我从小穿破洞的衣服有必要,还是我漏了脚趾头的鞋有必要?”郑助朱大吼出来,从小到大因为家庭的窘况收到的白眼议论在这一刻化成了对父亲的埋怨甚至怨恨。

“为什么?为什么我生在这样的家庭,为什么你是我爸爸?”郑助朱说完这句话扭头就在,徒留他的父母在哪里站着。

“孩他爹,别生气了,孩子就是一时冲动,到时候就好了。”郑助朱的母亲看着丈夫被气得发抖的嘴唇,走上去劝说。

“孩子都是债啊!”郑助朱的母亲这样感叹。

郑助朱接下来的两天都没有主动和父亲说过话,也没有再提要买手机的事情,他的父母就以为郑助朱已经放弃了这样的想法……

两天的假期飞逝而过,郑助朱开学的时间到了。

经过半个多小时的路程他来到了学校。

班里的同学不是很多,还有一些同学没来,住在县城的学生总是会晚来一会,在外面多玩会,反正离学校近,骑着车子就到了。

班里的同学都低着头疯狂的补着作业,偶尔传来几句话,“张乐,你这是写的什么,我看不清楚啊!”高阳只要是假期的作业没有一个不是抄的。

张乐在百忙之中伸过头,“一周,绕小球一周。”

“你这字真是醉了。”同学吐槽着状如狗爬的字体。

“嫌弃字丑你就不要抄我的,自己写!”说着作势就要抢过来,高阳连忙捂住卷子,“没有,没有,字很好,字很好。”

张乐见此才作罢,转过头继续写自己的作业。

高阳一抬头看到了郑助朱,惊喜的喊道,“郑助朱来了,哎哎哎,你的数学写来吗?拿过了我抄抄。”

郑助朱的假期作业每次都写的特别好,尤其是那个字,决定看的清而且正确率绝对有保障。

“写了。”郑助朱说着掏出来自己的卷子,很快就被瓜分完毕。

很快老师来了,在外面玩的同学也回来了。因为是开学第一天的第一天晚上,这个时间老师都不会选择讲课,因为他们都知道,在家里疯玩了两天的学生,这一会什么也听不下去。有的老师会选择放有教育意义的视频,给昏昏欲睡的同学们打鸡血,有的则直接让学生背书,驱赶瞌睡虫。

在全班同学的背书中,给浑水摸鱼的学生提供了天热的保护罩,他们在后排聚集起来打游戏。

“上啊!保护我!草丛里有人埋伏……”这样的话在后排层出不穷。

突然教室里安静了下来,赵磊立刻抬头,向前看没有看到老师,但是班里突然的安静还是让他不安,来回的转头——班主任。

班主任王老师脸色铁青的站在窗外,赵磊和他的视线对上,赵磊不知道班主任有没有看见自己刚才在玩手机,一时间心跳如雷,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已经到了嗓子眼,他想只要班主任再看他一眼他的心脏就可以跳出来。

他用自以为很小心、很不引人注意的动作,轻轻的将手机向桌子里面塞。但是殊不知这一切的动作都被王老师看在眼里。

他走了进来。

“起来!”王老师走到了赵磊旁边。

他看到了?完了!赵磊这样想,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桌兜太乱,老师找不到自己塞在最里面,最下面的手机。

但是随着王老师把所有的书都掏出的动作,赵磊的愿望破灭了——他的手机被发现了。

王老师接着又去下一个人的位置,按照刚才的办法挨个的搜查,最终找到了三个手机,五本小说。

“你们几个跟我出来!”王老师拿着收缴的战利品“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出去。

“你们继续背书!”历史老师看着这一场戏散场,提醒同学们继续背书。

“正是学习的关键时刻,学校查的正严,你们还顶风作案,手机没收了,等到时候让家长来拿……”

郑助朱断断续续的听到这几句话,他知道赵磊的苹果手机被收走了,他心里暗暗地叫好,让你一直装,这下惨了吧……

下课。被收到手机和小说的人垂着头,丧气样子的回来了。这个时候的赵磊不像之前的威风凛凛,看着像是落败的斗鸡。

“唉!真倒霉,不是最近不查了,班主任真是鸡贼,他之前肯定是迷惑我们 到时候来个一网打尽。”说着赵磊趴在了桌子上。

“我的手机,怎么办?我是用我的私房钱偷偷买的,我爸妈不知道,老王说必须要父母来才给,我怎么办?我爸妈都不知道我有这个手机,要怎么和他们说?难不成告诉他:你儿子偷偷买了个手机,被老师发现了,你去领一下吧!我爸会打死我的。”高阳哀嚎着。

“你说,我要不就不告诉他们,大不了那个手机我现在不要了,再买一个。反正之前那个也不贵,老王期末的时候肯定会还给我们的,到时候我再把那个买了。”高阳猛地起身说到。

“唉,你的可以,我的不行。我的手机是我爸给我买的。一万呢,我可没有钱再买第二个。我的肾啊!我心爱的肾!老王知道吗,他把我的肾拿走了。那个手机可是我一个肾的价钱……”

之后的话郑助朱没有听进去,他仿佛找到了一个解决的方法。是不是我卖掉一个肾就可以买个手机?人少一个肾应该没事吧?有很多捐献肾的,那些人也活的好好的,应该没事!

下课后,郑助朱借了同学的手机去厕所,在网上查:人少一个肾会死吗?一个肾多少钱?郑助朱看着网上的回答,手心里不住地出着汗。

这时赵磊一行人来到了厕所。

“哦!原来是我们的郑助朱吗?不是说要带自己的苹果手机吧?怎么没有带来?”赵磊嘲讽地说着,低头看到了郑助朱手中的手机,“这是你的吗?这不是人家赵明明的吗?你不会是偷的吧?”

旁边的几人听到之后哄堂大笑。郑助朱在这哄笑中,脸色涨红,他的手用力的攥着,但是最终只说了,“这是借的赵明明的,我的忘记拿来了。”

“哦?是吗?”赵磊斜着眼睛看着郑助朱说着。

“是的。”郑助朱说完转身离去,后面传来了赵磊他们嘲笑地大笑。

经过这件事情,郑助朱对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苹果手机更加的迫切,他彻底的昏了头,在一天晚上,他偷偷的跳墙出去,来到了学校对面的黑网吧,找到了关于卖肾的渠道……

“少一个肾真的没有问题吗?”

“没有,你相信我们,你说我们都是干这个的,多少年了,如果有问题我们不是害人吗?你说我们能干嘛?”

“手术到什么地方做?”

“你放心,我们的手术绝对安全保密,而且都是咱们市内有名的专家,都是在医疗届有名的人。”

“好的,那什么时候可以?”

“随时都可以,看的时间,不过最后快一点,你也知道……”

“好的,到时候联系。”

郑助朱和中间人交换了手机号,他和老师请假,说自己很头疼想回家看病,老师同意了,说必须让家长接,郑助朱联系中间人让他假扮自己的家人,离开了学校。

几天后,郑助朱回来了,穿的很时髦,发型也变得利索了,完全不像之前穿着校服的样子。他手里拿着一个苹果手机,看着像是城里一个富贵人家的孩子,完全没有了一丝之前的自卑窘迫。

下课的时候他故意把手机拿出来听音乐,受到了班里一大波人的吹捧,都在讨论。

“郑助朱,这不是苹果最新版的吗?最近刚出的,我听别人说要一万多呢!”一个同学看到郑助朱的手机惊叹道。

“我爸爸给我买的,我爸爸说我现在正是该用贵手机的时候,也可以帮助我学习。”郑助朱微微抬着头,带着点自傲地说着。

“哇!你爸爸可真疼你,我一直用的就是我爸爸淘汰下来的手机,我爸要是像你爸就好了!”

听着同学的羡慕吹捧,郑助朱的自信在这一刻达到了顶风,做手术时的疼痛,还有内心的不安,都被此刻的虚荣心压下。“我做的没错,两个肾少一个也没事,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一个没有用的肾换一个手机,值了!”郑助朱这样想着。

就这样在苹果手机光环的加持下,郑助朱就这样气冲志骄地度过了一个星期,直到那一天,拉开了吹虚荣之后的黑幕。

“啊!”一个女生的尖叫,吸引了整个操场上人的视线。

郑助朱此时的脸上布满了血,他以为的是跑步流的鼻涕原来是血,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上面是血液干涸留下的印记。他的脑子一阵眩晕,整个人直接倒在了跑道上。

“120!”体育老师慌忙的拿出自己的手机,并且让学生喊来了学校医务室的人。

郑助朱被带到了县医院,他的父母也急忙赶来。

“你们不知道刚做完手术之后不能剧烈运动吗?这个时候他需要好好休息。他这个可不是小手术,他少了一个肾,你们家长怎么回事?。”医生拿着拍的X片,眉头紧锁着。

老朱听到了这样的话,没有听懂似的再问了一遍,“什么,我儿子怎么了?”

“怎么了你们不知道吗?少了一个肾!”医生看着眼前的父母,内心不住的吐槽,是亲生父母吗?孩子少了一个肾这件事都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少了一个肾本来身体免疫力下降,而且还可能出现并发症,你们这些家长要格外注意。”

“医生,不对呀!我们孩子没有做过手术,我们孩子没有切除肾啊!”

“怎么?我还能骗你们不成?医院的机器拍出来就是这样,而且是最近一个星期内切除的。”

“我儿子最近一直在学校,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少一个肾!”

郑助朱的父亲对于这样的消息不能接受,找到了校方联系,结果得知自己的儿子最近一周确实请过假,而且还说是亲属接走的。

后来郑助朱的同学赵明明说郑助朱请假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新手机,是苹果最新版,而且还买了特别贵的衣服。

郑助朱醒了。

“你为什么会晕倒?你知道你少了一个肾吗?”老朱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儿子,他眼神的闪躲,他的心虚全被他看在眼里。

看到这样的儿子他已经完全确认了自己的儿子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他把自己的肾买了出去,为了一个苹果手机。

“你的手机是怎么来的?是你卖肾的钱吗?”

郑助朱还是一言不发,但是老朱已经完全能猜到儿子是怎样的心理。

“儿子,我们为什么非得要那个苹果手机?为什么啊!”老朱弯下了腰,他的眼睛里藏着郑助朱看不懂的复杂与悲痛,他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自己要是知道拒绝儿子之后是这样的结果,那他无论说什么都会给他买的,或是直接给他一个狠狠的教训,让他真正地改掉这个恶习。

郑助朱看着眼前没有背常年的劳作压弯了腰的父亲此时却仿佛苍老了十岁的父亲终于感到了后悔。

他真的害怕了,也后悔了。他以为没有事情,身体不会有影响,而且不会这么快被别人知道,但是现在现实在他的面前,他真正的体会到了后悔的苦痛。

郑父最终报警了,再郑助朱的帮助下黑市商人落网,因为郑助朱是未成年罪加一等,判刑十年。

坏人落网了,但是郑助朱永远地留下了年少无知带来的伤痛。（作者：罗秦理  单位：湖南省作家协会）